“宝玉，怎么才回来？快去洗把脸，换件衣裳，仔细熏着你珺大哥。”贾母语气温和道。

“就是，看你这一头汗，像什么样子！”王熙凤也笑着打圆场，“快听老太太的话，拾掇利索了再过来。”

贾宝玉看着贾珺那副冷淡的样子，心里还是堵着一口气。

他偷偷瞪了贾珺一眼，又看了一眼林黛玉，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丫鬟下去梳洗更衣。

贾母对贾珺带着歉意笑道：“这孩子，从小被我们惯坏了，没规矩，让珺哥儿见笑了。”

贾珺放下茶杯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，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：“无妨。宝玉兄弟性情纯真，是块璞玉，只是尚需雕琢。”

这话听起来像是夸赞，但“尚需雕琢”四个字，却像针一样扎在了王夫人的心上。

王夫人勉强笑了笑，没有接话。

王熙凤连忙岔开话题，笑道：“侯爷说的是。咱们不说他了，快到晌午了，老太太，咱们是不是该摆饭了？侯爷一路过来，定是饿了。”

贾母点头道：“正是，正是。快传饭吧。”

很快，丫鬟仆妇们鱼贯而入，在荣庆堂的偏厅摆上了丰盛的宴席。

山珍海味，水陆俱陈，极尽奢华。

众人按照长幼尊卑落座。

贾珺自然是坐在贾母身旁的首席，黛玉紧挨着贾珺，接下来是三春姐妹和湘云。

王夫人和邢夫人则坐在对面相陪。

李纨和王熙凤站在一旁，添茶倒水。

贾母频频为贾珺布菜，嘘寒问暖，问的也都是些北疆风土人情，避开了所有关于战事和杀戮的话题。

“珺哥儿，听说北地冬天冷得很，雪都能没过膝盖，可是真的？”

“北地牛羊肉最多，你这孩子在外征战，想必也吃了不少苦，快尝尝这南边的糟鹅掌，还有这火腿炖肘子。”

贾珺一一应答，态度恭谨，却始终保持着一份距离感。

旁边的史湘云笑着问道：“珺哥哥，你那把弓真的能打到天上的大雁吗？下次你教教我好不好？”

史湘云对那把牛角弓显然是爱不释手，席间还在比划着。

贾珺笑道：“只要云妹妹勤加练习，莫说大雁，便是苍鹰也能射下来。”

黛玉安静地坐在那里，小口小口地吃着饭，偶尔抬眼看看谈笑风生的贾珺和史湘云，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。

随即又低下头，看着自己碗中的菜肴，心思百转。

王熙凤则八面玲珑地周旋着，一会儿给贾母夹菜，一会儿和贾珺说笑，一会儿又关照着姊妹们，将场面维持得热闹而不失分寸。

“侯爷尝尝这个，这是我们府里厨子拿手的茄鲞，工序繁复着呢！”

“三妹妹，我看你今儿胃口不错，多吃点。”

“林妹妹，这燕窝粥是特意为你炖的，快趁热喝了。”

就在这看似和乐融融的气氛中，梳洗完毕，换了一身宝蓝色杭绸直裰的贾宝玉，重新走了进来。

他脸上没了之前的汗渍，头发也重新梳理过，显得清爽了不少，但眉宇间那股郁郁不平之气，却并未完全消散。

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，看着满桌的佳肴，却没什么胃口。

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了贾珺。

只见贾珺正侧头和史湘云说着什么，史湘云笑得前仰后合，连带着旁边的探春和迎春也露出了笑容。

而林黛玉，虽然依旧低着头，但嘴角似乎也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。

这一幕，像根刺一样扎进了贾宝玉的心里。

凭什么？凭什么他一来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？连林妹妹都……

贾宝玉越想越不是滋味，他拿起筷子，赌气似的夹了一大块肥腻的肘子放进嘴里，用力地嚼着，仿佛在嚼什么仇人一般。

席间的气氛，因为他的归来，再次变得有些微妙。

贾宝玉闷头吃着饭，腮帮子鼓鼓囊囊，眼神却时不时地往贾珺和黛玉的方向瞟。

他越看越觉得刺眼，越想越觉得憋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