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常贪墨安公公不在乎,偏偏那马贩子东家是宣府总兵张衡,看姓氏就知晓来历了。
费公公恨声道:“干爹放心,小班子会意外死于盐商之手。”
李平安颔首道:“你办事,咱家放心。”
费公公张了张嘴没问出口,若是小班子没与马贩子勾结,会不会有其他干儿死。
大抵是会,罪名一样充分。
……
慈宁宫。
时不时传出一阵哄笑声。
周太后盘坐在锦塌上,左右簇拥着几个老太监、小宫女,看着跟前叉着腰的黑脸老妇骂街。
“那姓孙的说俺租子数不足,要抢俺大闺女”
一连串带着各处阴私器官的脏话,超出周太后有生以来最夸张的詈词,配上老妇长牙舞爪的姿态,活像个黑乎乎的大马猴在蹦蹦跳跳。
片刻后老妇耍累了,噗嗤坐在锦墩上,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茶水,咕噜噜一饮而尽。
老妇拍马屁道:“娘娘人是神仙,喝的也是仙茶,比水还要香甜。”
周太后笑道:“你还懂得品茶”
“不会。”
老妇黢黑的脸泛红:“俺不爱喝茶,又苦又涩,小安子叮嘱俺再怎么难喝也要夸。”
“咯咯咯……”
周太后又是一阵笑,只觉得这老妇有趣,努力学着宫里边拍马屁,偏偏两三句话就漏了实。
这时。
李平安推门进来,看到老妇眉头微皱。
“娘,您怎么来了”
老妇正是安公公母亲张桂,大喇喇说道:“娘娘遣人请俺来叙话,你说的俺记着咧,见到啥都一阵夸。”
李平安面露无奈,躬身道:“娘娘,家母粗俗,没冲撞了您吧”
周太后笑道:“小安子,你娘很是有趣,与书上写的八九不离十。”
李平安稍稍松了口气,幸好提前遣人教过母亲规矩,不是教宫里规矩,而是按照话本上对农村老妇的描述教导。
粗俗,不懂礼,朴实中带着几分狡黠。
譬如张桂可不敢骂孙扒皮,没日没夜忙碌着种田,没那么多逗人笑的经历,全都是请人仔细编纂、修改,还请了京城顶尖的丑角儿教演戏。
又譬如张桂过了好些年富贵日子,早已经养的发白发胖,狠心下地干活、晒日头,才重新变得黢黑。
兢兢业业教导了张桂小半年,才不至于哆哆嗦嗦说不出话,或者说些不中听的话凭白扰了周太后兴致。
总而言之,见不见周太后不重要,但是哄得太后高兴很重要。
幸好张桂有几分聪慧,或者说知道谁给的富贵日子。
词儿背得熟,戏演得真。
周太后笑了几回,每回笑了几声,李平安回慈宁宫前,已经知晓得清楚。
李平安不能似母亲无礼,反而更要比平日里懂规矩,两相映衬,更显忠心孝顺。
双目含泪跪下磕头:“娘娘不嫌弃奴婢母亲粗鄙,奴婢便是赴汤蹈火,粉身碎骨难报万一!”
周太后说道:“小安子,哀家下了懿旨,封你娘为五品诰命夫人。”
李平安微微一怔,此事开国朝之未有。
张桂“腾”的从锦墩上蹦起来,两条眼眉来回跳,双手叉腰挺胸抬头,整个人激动地哆嗦抽搐。
“俺成诰命夫人了!”
这般得意滑稽的模样,又是惹得一片哄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