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晌午了,这么快师父指点辛苦,我这就去安排素斋,让大哥陪您喝一杯吧。”
木叉飞也似地逃离,脚步声将沉思的两人唤醒。
太乙轻轻呼出一口气,碧绿的真元凝结为三条青龙,口中衔着玉珠,正是那三颗定心丹。
“你改良的思路极好,老实说,我暂时想不到更好的法子。”
李存孝伸手接过,不由暗自心惊。
灵珠法门尤其擅长炼丹,半个月前他就已经能炼制改良定心丹,最近闭关,只不过是想尝试能力的极限,这三颗就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最佳成品。
十多次开炉,他对自己出品的每一颗丹药都熟的不能再熟,从丹药品就能看得出来,相比较入腹前,这三颗丹药几乎没有任何变化。
如此表现,只能证明老道士的炼丹之法已经到了一个出神入化的地步,能够将已经成型的丹药化为精华,拆分又重组,药性却不会有丝毫偏差。
换句话来说,凭借堪称浩瀚的丹道知识和经验,太乙真人只要吃下丹药,就能几乎丝毫不差地推算出丹方——当然,仅限于定心丹这些中低阶丹药。
像是四神大丹这样的神丹,其他圣地也有类似的存在,独门的原料和手法,就算能尝出来,也没有什么用。
“按理来说,以你的知识和经验,是不足以完成推演丹方这样的事。”
太乙真人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,改为传音:
“你又在龙舟里.顿悟了”
李存孝知道师父是误会自己参悟了《洞玄经》,但可惜的是,暂时他和器灵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。
或许等解决了魔君杨英或者文中子这样任意一个宗师级人魔之后,才能真正触及灵宝的核心。
“.差不多。”
见弟子回答地含糊,太乙真人只觉得是因为灵宝事关重大,而且认主之事又很隐秘,纸面记载不多,徒弟或许也不太清楚,也就没多想。
此时此刻,看着眼前的青年,他的心中只有一种莫大的欣慰。
自己的一身本领,终于后继有人了!
“为师本来还以为这次比试,你要吃个教训,没想到是思齐要挨教训了.这手稿,看来你是用不到了。”
“师父拳拳爱护之心,谆谆教诲之意,怎么能说用得到或是用不到”
李存孝珍而重之地将手稿收起,这举动让老道士莫名暖心,脸上笑容都挤出了褶子:
“滑头!走,今日高兴,陪老夫喝一杯。顺便,你契此师父也有消息。”
闲话的这段时间,木叉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素斋素酒,请来二人落座后,他只是随便吃了几口,便执壶侍立一旁,随时准备为二人斟酒。
李存孝看着这一幕,心中不禁涌起“孩子长大了”的感受。
楼观道对于他来说是展现才华的舞台,但是兄长的万丈光芒,也会投下浓厚的阴影,作为弟弟,注定不会过得轻松。
短短几个月时间,无论是武道修为,还是为人处世,李木叉都在肉眼可见地成长。
早熟并非没有代价。但是在这样的乱世,早熟却比夭折强了太多,至少李存孝已经转变了思维。
与其等到未来让血火来煎熬李木叉,还不如现在就及早给与磨砺。
洪流之中,如果不能及早地扎根大地,最终只会粉身碎骨.
“.上次掌教师兄回来之后,那秃驴知道你在楼观道很安全,便又闲不住,出去当活菩萨。”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太乙真人终于想起还有契此的消息,抖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。
李存孝展开,入目是一片筋骨嶙峋的字迹。
信的内容很简短,无非是师父关心徒弟的修炼,督促勉励。
而后是叙说这段时间的见闻,只要是在京畿道一带,一个字来说就是:
惨。
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。生民百遗一,念之断人肠。
人烟惨淡,遍地荒芜;村镇毁弃,兵匪流行;典妻卖女,易子而食。
可以说大和尚所到之处,满目萧条,几乎没有一处还算得上有生气。
明明正是春耕的时候,但是朝廷和伪齐为了摧毁对方的粮秣,纷纷派兵毁田。
农民不是死就是逃,只留下无人耕作的土地,还有自生自灭的秧苗。
只是读着这些文字,某种压抑的情绪就在心中滋生、蔓延。
信的最后说,北方的晋王李翼圣近来动作频繁,与梁王朱全忠小范围交锋数场。
契此提醒李存孝,除了埋头练功,身处京畿道这样漩涡的中心,同样也要关注天下事,否则未来必然会吃亏。
“看完了”
太乙看徒弟沉默着将信收好,没有多言,继续道:
“只看你炼制的三颗丹药,这次比试的输赢已经毫无悬念。”
“倒是那改良后的丹方,你想怎么做”
“请师父指教”,李存孝收敛了情绪,再度变得平静。
“更少的原料和更简单的步骤,意味着更多的产出,尤其是对于定心丹这样,能够直接影响真形武者数量的丹药,重要性不言而喻。”
“可以说,无论是朝廷还是伪齐,还是天底下任何一家势力,都会对这改良后的定心丹趋之若鹜。”
“不过有楼观道庇护,暂时不用担心他们硬来,或者应该反着说。”
“有了这份丹方,任何势力对于楼观道都要多做考量,你也会成为人们竞相拉拢的对象。”
太乙真人说着,深深地看了徒弟一眼:
“存孝,以你目前的炼丹造诣,哪怕只是原来的丹方,这次比试也不会吃亏,同样能证明你的实力。”
“但你还是拿出了改良后的丹方,那么,你想要的必然不止于此。”
“师父”,李存孝吐出一口气。
“大乱将至,眼下的世道,不给人韬光养晦的机会”
“我想用改良后的定心丹丹方,晋升真传,拿下青龙阁主之位——够了吗”
太乙似乎有很多话想说,但最后只是端起杯中酒,一饮而尽。
“够了。说不定,还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。”
用过了素斋,李存孝起身送太乙。
临到出门,老道士忽然顿住脚步,声音低沉。
“埋首丹炉,不问世事,固然显得闭塞,但也少去许多烦恼。”
“而跳进洪流,做一个弄潮儿,有可能驾驭风涛,也可能被浪潮吞没。”
“你多想一想吧。”
李存孝躬身一礼,直到脚步声消失,抬起头,已经看不见老道士的背影。
踱步回房,杂役弟子们在收拾杯盘狼藉,李木叉则坐在一旁,对着账册记录开支。
没有人敢在未来的真传手下动手脚,尤其当这位内门弟子还和青龙门主关系密切。
贪图一颗丹药,就可能葬送未来的前途,甚至赔上一家的性命,任何一个聪明些的杂役弟子都不会做这样的事。
即便如此,李木叉依然认真地记录这个小院中的开支用度,用心地学习如何做管家。
“他们不敢的,你没必要这么做”——李存孝不会说这样的话,他只是默默看着弟弟认真的神情,好一会儿,才回到了修炼的密室。
丹方的事情告知了太乙,剩下的事便不用再操心。
只等半月后的比试,一鸣惊人,至于胜负,那已经是没有必要考虑的事情。
唯独方才太乙真人的话,还在脑海回荡,契此信中的言语也跟着起伏。
李存孝闭上眼,四神大丹的药力在真元的催化之下,更快地沿着脊柱攀援而上。
五节腰椎已经炼化,只待打破尾闾第一关,由春入夏。
届时冰寒消融,江流滔滔,一日千里。
“跃身洪流弄潮头师父,并非我不愿躲进小楼,不问春秋。”
“弟子,早就已经身处洪流之中了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