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知道班定远吗?”
张镜心没有料到,皇帝召见自己的第一句话,就是询问这个问题。
他揣摩着皇帝的意思,小心翼翼回道:
“班超字仲升,后汉扶风人。”
“因重定西域之功,获封定远侯。”
“故而世称班定远。”
这番话没有差错,却不符合朱由检的心意,他又继续问道:
“那你可知班超投笔从戎,是在效法何人?”
张镜心这下明白了,有些激动、又忐忑不安地说道:
“班超投笔从容,是效法傅介子、张骞。”
“两人立功异域,以取封侯,班定远同样如此。”
显然,他明白了皇帝为何提出这个问题。也察觉到皇帝不是让他单纯地出使,而是要效法班超、傅介子。
这是在明晃晃地许诺:立功可以封侯!
这让他如何不心情澎湃,又感受到压力:
『立功封侯虽好,但是危险啊!』
『万一事情没做好,那就成了终军。』
这几个人,都是汉朝有名的使者。张镜心在理藩院任职后,对他们的事迹耳熟能详。
傅介子持节斩楼兰王、班超率三十六人袭杀匈奴使者收伏鄯善,这都是成功的例子。
终军却年纪轻轻就在出使南越时被杀——
张镜心作为前途远大的进士,当然不愿效法这个人。
所以他这次出使,只是打算按朝廷命令宣诏。
没想到皇帝却提起班定远,鼓励他去搞事。
正在想着如何回复皇帝,他又听皇帝嘱咐道:
“身为使者,要以张骞、苏武、傅介子、班超等人为榜样。”
“却不可学安国少季,因私情而坏国事,连累终军等人。”
“只要一心为公,不随意违背朝廷政策与大国为敌,卿的一切言行,就能代表朕和朝廷。”
“来人,赐尚方剑、赐符节。”
命令随侍太监把尚方宝剑、旌节、符印取过来,授予张镜心完全代表皇帝和朝廷的权力。
张镜心看着这三件物品,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。
当今皇帝登极后,完善了尚方宝剑制度,增加了相应符节:
使用符印,他就能以朝廷使者的身份发布公文。
持着旌节,他就能在外代表皇帝和朝廷赏罚。
尚方剑更是能斩总兵以下不用命者,可以直接斩杀不服从自己的人。
这三个权力,集中在一个人身上,可以说在他在外面就相当于皇帝。
所以张镜心稍微犹豫之后,很快接下了三物:
把尚方剑悬在腰间、右手持着旌节、左手托着符印。
朱由检看他愿意奉命,满意地点了点头。又觉得对方身上的冠服有些配不上这三物,琢磨之后说道:
“取蟒袍玉带,允许出使时穿着。”
“大明朝廷的使者,出使时位比王侯。”
赐下蟒袍玉带,让张镜心在出使时穿着,回来以后收回。
这相比之前使者能穿的一品冠服,无疑要高很多。张镜心受宠若惊道:
“陛下,按旧制赐一品冠服即可。”
“臣何德何能,敢用蟒袍玉带?”
朱由检笑着说道:
“你个人没有大功,当然是不能穿。”
“但你出使代表朕和朝廷,却代表大明威仪。”
“蟒袍玉带是朕赐下的,你穿上就代表朕。”
“如果立下功劳,这身冠服就赐给你。”
又命尚衣监派两个太监,专门管理蟒袍玉带,并且为张镜心梳洗打扮,显示朝廷威仪。
张镜心今年三十多岁,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,为人又颇为雅重,显得气节沉毅。
此时在皇宫精心打扮后走出、身边还跟随着太监和锦衣卫,沿途见到的官员无不侧目,对其艳羡万分。
甚至有人感叹道:
“吾今日方知,何为复汉官之威仪!”
“这才是大明的使者啊!”
簇拥张镜心回到家中,纷纷向他道喜。
张镜心面上十分高兴,和这些同僚一一寒暄。
但是送走这些人后,却急忙在太监的服侍下,脱下蟒袍玉带,把尚方剑和符节交给锦衣卫。
他的夫人十分不解,询问他为何如此小心,张镜心满面苦涩道:
“蟒袍玉带和尚方剑虽好,却也会要命啊!”
“为夫这次出使,不知能不能回来。”
“家里的事都交给你,若我遭遇不幸,就按这封遗书来。”
惊得张夫人面如土色,在她追问之下,张镜心才说了今日觐见的实情:
“皇上让我效法班超、傅介子,这是让我拿命拼啊!”
“成了倒还好说,甚至有望封侯。”
“但是失败的话,那就是朝廷发兵的理由,如同前汉终军。”
这是他先前绝对没有料到的,否则他不会积极活动,谋求使者职位。
如今,手到擒来的任务变得风险很大,他心里着实有些后悔。
张夫人更是哭着道:
“不去还不成吗?”
“皇上还会逼你?”
让他想办法装病,辞了这个差事。
张镜心言语间十分忐忑、显得不情不愿。但是听到夫人让自己装病辞职,却立刻脸色大变,勃然大怒道:
“装病像什么话?”
“为夫岂是那等人?”
“今日蟒袍已穿、符节已拿,若是辞了差事,为夫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?”
“这种话再不要说,把这份遗书收起来。”
让妻子收了遗书,又叮嘱道:
“出使的任务是机密,万不可泄露出去。”
“为夫这就去找袁枢密,向他讨个法子。”
换上一身便服,估摸着下班后去求见袁可立。
——
袁可立身为大臣,是能自由安排时间、不需要一直在枢密院衙门坐班的。
但他对皇帝的值班制度很支持,一直以身作则,通常在下班后才会回去。
平时去求见他的人,也会在下班之后才会来——